《凤翔八观》诗，记可观者八也。昔司马子长登会稽，探禹穴，不远千里；而李太白亦以七泽之观至荆州。二子盖悲世悼俗，自伤不见古人，而欲一观其遗迹，故其勤如此。凤翔当秦、蜀之交，士大夫之所朝夕往来此八观者，又皆跬步可至，而好事者有不能遍观焉，故作诗以告欲观而不知者。 昔者子舆病且死，其友子祀往问之。跰鲜鉴井自叹息，造物将安以我为。（1） 今观古塑维摩像，病骨磊嵬如枯龟。乃知至人外生死，此身变化浮云随。 世人岂不硕且好，身虽未病心已疲。此叟神完中有恃，谈笑可却千熊罴。 当其在时或问法，俯首无言心自知。至今遗像兀不语，与昔未死无增亏。 田翁里妇那肯顾，时有野鼠衔其髭。见之使人每自失，谁能与结无言师。 （1）《庄子·大宗师》：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胼囗（左“足”右“鲜”音xian）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2）《庄子·应帝王》：神巫见壶子，自失而走。 吾家蜀江上，江水绿如蓝。尔来走尘土，意思殊不堪。 况当岐山下，风物尤可惭。有山秃如赭，有水浊如泔。（1） 不谓郡城东，数步见湖潭。入门便清奥，怳如梦西南。 泉源従高来，随流走涵涵。东去触重阜，尽为湖所贪。 但见苍石螭，开口吐清甘。借汝腹中过，胡为目眈眈。 新荷弄晚凉，轻棹极幽探。飘摇忘远近，偃息遗佩篸。 深有龟与鱼，浅有螺与蚶。曝晴复戏雨，戢戢多于蚕。 浮沉无停饵，倏忽遽满篮。丝缗虽强致，琐细安足戡（2）。 闻昔周道兴，翠凤栖孤岚。飞鸣饮此水，照影弄毵毵。（3） 至今多梧桐，合抱如彭聃（4）。彩羽无复见，上有鹯搏AA12。 嗟予生虽晚，好古意所妉。图书已漫漶（5），犹复访侨郯（6）。 《卷阿》诗可继，此意久已含。扶风古三辅（7），政事岂汝谙。 聊为湖上饮，一纵醉后谈。门前远行客，劫劫无留骖。 问胡不回首，毋乃趁朝参。予今正疏懒，官长幸见函。 不辞日游再，行恐岁满三（8）。暮归还倒载，钟鼓已韽韽（9）。 （1）赭：谓无草木也。泔：淘米水。 （2）《广韵》：“戡，胜也，克也。” （3）苏轼自注：“此古饮凤池也。” （4）彭、聃：彭祖，老聃。 （5） 漫漶：模糊不可辨识。 （6）侨：郑子产也。郯：古国名，战国初灭于越。 （7）三辅：汉太初元年，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 （8）《宋史·选举志》：守官及三年，例得磨勘。 （9）韽韽：声音低微幽小。 山川与城郭，漠漠同一形。市人与鸦鹊，浩浩同一声。 此阁几何高，何人之所营。侧身送落日，引手攀飞星。 当年王中令，斫木南山赪（2）。写真留阁下，铁面眼有棱。 身强尺，与阁两峥嵘。古人虽暴恣，作事今世惊。 登者尚呀喘，作者何以胜。曷不观此阁，其人勇且英。 （1）真兴寺阁：宋节度使王彦超建，在凤翔县城中，高十余丈。王即诗中王中令。 （2） 赪：赤色，犹赭山也。 朝游北城东，回首见修竹。下有朱门家，破墙围古屋。 举鞭叩其户，幽响答空谷。入门所见夥，十步九移目。 异花兼四方，野鸟喧百族。其西引溪水，活活转墙曲。 东注入深林，林深窗户绿。水光兼竹净，时有独立鹄。 林中百尺松，岁久苍鳞蹙。岂惟此地少，意恐关中独。 小桥过南浦，夹道多乔木。隐如城百雉，挺若舟千斛。 阴阴日光淡，黯黯秋气蓄。尽东为方池，野雁杂家鹜。 红梨惊合抱，映岛孤云馥。春光水溶漾，雪阵风翻扑。 其北临长溪，波声卷平陆。北山卧可见，苍翠间硗秃。 我时来周览，问“此谁所筑？”云“昔李将军，负险乘衰叔（2）。 抽钱算间口（3），但未榷羹粥。当时夺民田，失业安敢哭。 谁家美园圃，籍没不容赎。此亭破千家，郁郁城之麓。 将军竟何事，虮虱生刀（革蜀）（4）。何尝载美酒，来此驻车谷。 空使后世人，闻名颈犹缩。（5）”我今官正闲，屡至因休沐。 人生营居止，竟为何人卜。何当力一身，永与清景逐。 （1）苏轼自注：“李茂贞园也，今为王氏所有。” （2）衰叔：衰世和叔世。叔世：又作叔季，指国家衰乱将亡的年代。 （3）汉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钱，即口钱，以人口为征税对象；又税屋间架，即以房屋为征税对象。 （4）（革蜀）：弓衣。 （5）苏轼自注：“俗犹呼皇后园，盖茂贞谓其妻也。” （苏轼道家诗之系列：游仙类。本文由柏升整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