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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成心像庄子一样逍遥游于天地之间

 

 

 

5月22日,第72场经心读书会如期举行。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博导陈仁仁老师带领线上线下的读书人们共读《庄子·齐物论》。陈老师从庄子在中国古典哲学中的独特意义说起,指出庄子是诸子百家中最早明确强调个体生命存在之积极价值的哲学家,继而介绍了庄子对事物的同一性及事物差异的相对性的看法,提示我们只有破除“成心”,不带偏见地对待事物和自身,才有可能接近于“道”。

 

因篇幅有限,现仅摘录部分精彩片段,以飨读者。更多内容,可点击文末“阅读原文”观看视频回放。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说文解字·齐部》:“齐,禾麦吐穗上平也,象形。”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从二者,象地有高下也,禾麦随地之高下为高下,似不齐而实齐,参差其上者,盖明其不齐而齐也。”可见,“齐”是从对表面“不齐”的认识得来的。于“禾麦”言,表面上它们不等长,那是因为它们所处之地有高下之别,实际上它们是等长的。

 

 

 

 

庄子认为“

物性本齐

”,原因有三。首先,从天地万物都是由道而生这个意义上来说,万物齐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其次,从天地万物都是由气构成这一点来说,万物齐一。“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其三,从事物的根据都是它自己,“咸其自取”,即都有其“自性”而非外物使然这一点来说,万物都是一样的。

 

 

 

 

事物以自己为根据和事物以道为根据,是否矛盾呢?并不矛盾。因为道中包含了事物差异的因素,道流行于具体的不同事物之中。庄子说:“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道通过气之聚散而构生万物,通过命性之分而成就万物之各异。万物自得其性命,通过“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这一过程,“不失其性命之情”,且“任其性命之情”。


 

 

 

 

可见,

道在流行生物之后回复到自身,正是自身丰富性的展开,它的回归并不是要抹杀万物的自性,达到简单的同一于道,而是要使万物之自性都得到充分的发展

。承认万物在“自性”上的各异,正好是承认了“道”的无限包容性。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齐物论》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即从人的认识这一角度说“齐论”之义。但是,齐物与齐论是什么关系?在庄子看来,由物而论是有承接关系的,其中介是“言”。

 

 

 

 

言与论是有区别的。广义上讲,“论”当然属于“言”,但“言”未必都是“论”。

在庄子看来,事物指谓意义上的“言”是不涉及是非的,而“论”则有关是非

。但是“论”毕竟以言为前提,有言不一定有论,而有论一定有言。所以,言很容易陷入是非之论中而被隐蔽起来。人的语言与自然界风吹的声响不一样。说话的人有所说,但他所说的内容却是不确定的,听者又会有自己不同的理解。“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小成”是指人的一偏之见,“荣华”是指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见解而说出的华丽的辞藻。道隐藏在偏见之中,语言隐藏在华丽的辞藻之中。

 

 

 

 

 

道生万物,人与其中,一切本是自然。然而,人有思虑和理性,必欲反过来对事物作出分辨与认识而加以把握。这就必须借助于“言”。人用语言来指谓万物以区别之。如此指谓或不如此指谓,都是根据事物本来的样子。

任何事物都有它本来的样子,我们不能用此事物来评判彼事物,因为每一事物都有其在道上的根据

。语言或者指谓,都不是固着于某一特定事物上,事物的根据在道,而不在言。言要与事物相符,而不是事物与言相符。所以,庄子说:“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意思是,天地万物中的具体事物都可以用某种指谓来指称它,但这种指称不是固定的,既可以用“马”来指称,也可以用其他名称来指称。这是从语言的角度来说“齐”,可以称作“齐言”。

 

 

 

 

 

如果没有人的参与,物之齐与不齐一任其自然,也就不存在齐与不齐的问题。有了人,而且有了语言,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如果人不执着于语言,而是直接把握事物本身,那么也不会有问题。问题其实就出在人们对语言的执著而看不到事物本身。因此,

人要能齐物,则必须先齐言,“齐言”的意思是要使诸多不齐之言同时存在,但又不能执著于言,以为言就等同于事物本身并以对言的分辨来代替对事物的认识。

 


 

 

是非两行

 
 

 

 

在庄子看来,“言”只是人把握事物的工具,而“论”是用言表达出来的人对事物的看法。工具无是非可言,而如何使用工具以及使用这一工具而获得的见解则入于是非之域了。庄子的“齐论”其实就是“齐是非”。

 

 

 

庄子曾对人的认识层次作了一种划分,他说:“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

 

 

 

 

第一个层次,知之至,是对道的把握;第二个层次,是对物有直接的把握;第三层次是进入语言之域,一有语言,则必对事物有所抽象和区分,所以说“有封焉”;第四层次就是是非的层次,在这个层次里诸家之说并起,他们各局限于一己之所得,而以为所得为道之全体,这其实是对道的,对道的亏损。

 

 

 

 

在庄子看来,这种情形是不合理的,因为它阻碍了人们对道之全体的把握。而要走出是非之域,必须首先对是非产生的原因加以分析,然后对症下药。

庄子认为是非是由成心引起的,成心是每个人都具有的。

庄子说:“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任何人都有成心,而且都能师心自用。

 

 

 

 

 

既然每个人都有成心,且都能师其成心,那么走出是非岂不是无望了吗?并非如此。能师其成心,不一定必师其成心。庄子正是以此为突破口,来解决是非之争的问题。他提出的办法是

“吾丧我”

 

 

 

 

《齐物论》开篇就借南郭子綦与颜成子游的对话提出了“吾丧我”,这是一种“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状态。也就是说,“丧我”既要丧掉“形我”又要丧掉“心我”。“形我”可以说是“物质自我”,“心我”有物质之“心”和精神之“心”,所谓“物质之心”是指与物质感官相关的感知之心,所谓“精神之心”是指精神理念。精神理念有带成见的与不带成见的,带成见的就是庄子所谓的“成心”,不带成见的就是“真君”。“成心”在当丧之列,“真君”则是不当丧的。

 

 

 

 

丧掉成心,是“吾丧我”的核心涵义。

丧掉成心,就是不执着于成心。不执着于成心,则无彼此的对待关系。无彼此的对待关系,则于事物、语言、是非慨然都任之矣。

庄子用“朝三暮四”这则寓言提出了他的“是非两行”说。众猴一定要早上四颗橡子晚上三颗才高兴,但不知道早上三颗,晚上四颗是一样的,都是七颗。是与非也就同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一样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因为都是对道在某一方面或者某一层面的认识,因而都有其价值。可见,

庄子的“是非两行”并不是进入到是非之中,而是超出于是非之外;并不是以一方的观点来否定另一方的观点,而是使诸家观点并行不悖

。儒家以及其他诸家都以自己明确的是非观来评判其他思想和观点,合之则存,不合则弃,在庄子看来这都是片面的。

 

 

 

 

 

庄子主张“道通为一”,万物齐同,但是并没有否定和抹杀事物的差异性。庄子指出了事物差异的相对性,但是并没有把这种相对性绝对化。在“道通为一”的境界中,每一个个体都是有其自性、“咸其自取”的独特的存在。同时,人对于事物的认识而形成的种种不同观点和看法也并未在“以道观之”的视域中被抹杀,而是在相互尊重和包容中“是非两行”、并行不悖,共同构成了对“道”之全体的认识和把握。这就是“齐物论”的境地。要达到这一境地,总的方法是不执著于“成心”,去除彼此的对待关系,一切任物之自然,任言之无穷,任是非之两行。这正体现了庄子的含弘广大,正是庄子之所以能“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在认识和方法上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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