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高明见
许多人都曾见过果子从枝头坠落,却只有牛顿从中悟出了万有引力定律;许多人也都有做梦的经历,却只有庄子从一个梦中找到了通过物化进入绝对逍遥的途径。这个梦,就是中国最为著名的蝴蝶梦,是历代骚客文人、宗教人士和哲学家不断解读、吟咏和憧憬的一个梦。
《庄子·齐物论》末尾说:“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齐物论是庄子哲学的核心与基石,何谓物化?庄子《齐物论》提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哲学观点,指出天地人物皆由道气所化生,本属一体,并无二致。世人纷纷扰扰,执着于我见,纠结于物之高下、论之是非,不但毫无意义,反而是束缚了自己的心性,使自己无法到达绝对自由的逍遥之境。只有放下我心,才能与道契合、与物同化,得到真正的逍遥。庄子通过一个梦,告诉人们在某种境界下,人是可以与物转化的。这种境界,也就是《齐物论》开篇提出的“吾丧我”!
庄子崇尚逍遥游,那是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天下篇》)的绝对自由。但是在现实世界里,人与物都不可能得到绝对的自由,都需要“有所待”(《逍遥游》)。在庄子看来,“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不可谓不逍遥了。然而,大鹏却需要羊角风的凭依,才能飞得起来,它是有所待的,是相对的逍遥;“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御风而行的列子,看似逍遥自在,实际上也要借助风力。真正能够做到无所待而随性逍遥的,恐怕只有姑射山上“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神人吧!只有这种人,才能“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也只有这种人,才能达到“无所待”的至高逍遥境界。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其中,最关键的是“无己”、“无我”。
当然,逍遥游的绝对自由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庄子承认并接受这个现实。在《庄子》一书中,像王骀、申徒嘉、哀骀它、申徒嘉、子舆等受尽命运摆布与折磨的不幸者比比皆是,但是他们完全超越了形体和命运对身心的束缚,在精神和道德上得到了无比的逍遥自由。所以,逍遥游是对心性的超越、是精神层面上的无待自适。要达到这个境界,需要完备的道德修养,也需要以“心斋”、“坐忘”等方法心性、忘记自我,最终超越心性、至人无己。
庄子梦蝶,找到了忘记自我、超越心性,以达到物我两忘、适性逍遥的至高精神境界的方法,形成了庄子恢廓宏大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对生死、荣辱、利禄、是非,都有了全新的理解和看法。比如,对于生死问题,庄子认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生死死,如环之两端,循环无止,即所谓齐同生死。生死既然齐同限,又何来悦生恶死呢?所以《庄子·至乐》篇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而对于自己的死亡,庄子同样是超脱的。《庄子·列御寇》篇记录了庄子将死前的一段话:庄子将死,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廓,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济送,吾葬具岂不备耶,何以加此?曰:“吾恐鸟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鸟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自古以来,人们都认为除死无大事,把生与死看作是人生最大的问题。而在庄子眼里,如此重要的生死变迁却淡如春梦,了然无痕!遑论其他乎!所以庄子认为,“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在庄子的眼里,楚王的相国宝座,不过是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的一副骨骸,而他宁愿做一只曳尾泥涂的乌龟。惠子千方百计要护住的梁国相位,更是猫头鹰死死摁住怕被凤凰抢走的一具腐鼠而已!
道学以老庄并称,庄子是先秦诸子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人们称孔子为圣人,却把庄子称为神人。庄子的思想,奠定了道教心性哲学的基础,也弥补了早期道教性功理论的缺陷。
诗曰:
庄周迷蝴蝶,适志不自知。梦时栩栩蝶,醒来蘧蘧周。
万物本无二,世人较锱铢。何得泯物我,无待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