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索隐】:南正重以司天,火正黎以司地。案:张晏云“南方,阳也。火,水配也。水为阴,故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兼地职”。臣瓚以为重黎氏是司天地之官,司地者宜曰北正,古文作“北”字,非也。扬雄、谯周并以为然。案:国语“黎为火正,以淳曜敦大,光照四海”,又幽通赋云“黎淳曜於高辛”,则“火正”为是也。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集解应劭曰:“封为程国伯,休甫,字也。”【索隐】:案:重司天而黎司地,是代序天地也。据左氏,重是少昊之子,黎乃颛顼之胤,二氏二正,所出各别,而史迁意欲合二氏为一,故总云“在周,程伯休甫其後”,非也。然案彪之序及干宝皆云司马氏,黎之後是也。今总称伯休甫是重黎之後者,凡言地即举天,称黎则兼重,自是相对之文,其实二官亦通职。然休甫则黎之後也,亦是太史公欲以史为己任,言先代天官,所以兼称重耳。正义括地志云:“安陵故城在雍州咸阳东二十一里,周之程邑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正义】:司马彪序云:“南正黎,後世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索隐】:案:司马,夏官卿,不掌国史,自是先代兼为史。卫宏云“司马氏,周史佚之後”,不知何据。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集解】:张晏曰:“周惠王、襄王有子穨、叔带之难,故司马氏奔晋。”晋中军随会奔秦,【索隐】:案左氏,随会自晋奔秦,後乃奔魏,自魏还晋,故汉书云会奔秦魏也。而司马氏入少梁。【索隐】:古梁国也,秦灭之,改曰少梁,後名夏阳。【正义】:案春秋,随会奔秦,其後自秦入魏而还晋也。随会为晋中军将。少梁,古梁国也,嬴姓,在同州韩城县南二十二里,是时属晋。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集解】:徐广曰:“名喜也。”在赵者,【索隐】:案:何法盛晋书及司马氏系本名凯。【正义】:何法盛晋书及晋谯王司马无忌司马氏系本皆云名凯。以传剑论显,【集解】:服虔曰:“世善传剑也。”苏林曰:“传手搏论而释之。”晋灼曰:“史记吴起赞曰‘非信仁廉勇,不能传剑论兵书’也。”【索隐】:服虔云:“代善剑也。”按:解所以称传也。苏林云传作“搏”,言手搏论而释之,所以知名也。蒯聩【正义】:五怪反。如淳云:“刺客传之蒯聩也。”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集解】:苏林曰:“守,郡守也。”错孙靳,【集解】:徐广曰:“一作‘蕲’。”【索隐】:上音七各反,下音纪衅反。汉书作“蕲”。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集解】:文颖曰:“赵孝成时。”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索隐】:下音尤。李奇曰“地名,在咸阳西”。按三秦记,其地後改为李里者也。葬於华池。【集解】:晋灼曰:“地名,在鄠县。”【索隐】:晋灼云在鄠县,非也。案司马迁碑在夏阳西北四里。【正义】:括地志云:“华池在同州韩城县西南七十里,在夏阳故城西北四里。”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索隐】:案:晋谯国司马无忌作司马氏系本,云蒯聩生昭豫,昭豫生宪,宪生卬。为武信君将【集解】:徐广曰:“张耳传云武臣自号武信君。”【索隐】:案汉书,武臣号武信君。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索隐】:汉书云项羽封卬为殷王。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索隐】:汉书作“毋择”,并音亦也。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集解】:苏林曰:“长安北门也。”瓚曰:“长安城无高门。”【索隐】:案:苏说非也。案迁碑,在夏阳西北,去华池三里。【正义】:括地志云:“高门原俗名马门原,在同州韩城县西南十八里。汉司马迁墓在韩城县南二十二里。夏阳县故城东南有司马迁冢,在高门原上也。”喜生谈,谈为太史公。【集解】:如淳曰:“汉仪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迁死後,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而已。”瓚曰:“百官表无太史公。茂陵中书司马谈以太史丞为太史令。”索隐案茂陵书,谈以太史丞为太史令,则“公”者,迁所著书尊其父云“公”也。然称“太史公”皆迁称述其父所作,其实亦迁之词,而如淳引卫宏仪注称“位在丞相上”,谬矣。案百官表又无其官。且修史之官,国家别有著撰,则令郡县所上图书皆先上之,而後人不晓,误以为在丞相上耳。【正义】:虞喜志林云:“古者主天官者皆上公,自周至汉,其职转卑,然朝会坐位犹居公上。尊天之道,其官属仍以旧名尊而称也。”案:下文“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又云“卒三岁而迁为太史公”,又云“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又云“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观此文,虞喜说为长。乃书谈及迁为“太史公”者,皆迁自书之。汉旧仪云“太史公秩二千石,卒史皆秩二百石”。然瓚及韦昭、桓谭之说皆非也。以桓谭之说释在武本纪也。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正义】:天官书云“星则唐都”也。受易於杨何,集解徐广曰:“菑川人。”习道论於黄子。【集解】:徐广曰:“儒林传曰黄生,好黄老之术。”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正义】:布内反。颜云:“悖,惑也。各习师书,惑於所见也。”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集解】:张晏曰:“谓易系辞。”【正义】:张晏云“谓易系辞”。案:下二句是系辞文也。“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索隐】:案:六家同归於正,然所从之道殊涂,学或有传习省察,或有不省者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集解】:徐广曰:“一作‘详’。”骃案:李奇曰“月令星官,是其枝叶也”。【索隐】:案:汉书作“大详”,言我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今此作“祥”,於义为疏也。【正义】:顾野王云:“祥,善也,吉凶之先见也。”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正义】:言拘束於日时,令人有所忌畏也。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正义】:韦云:“墨翟之术也,尚俭,後有随巢子传其术也。”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索隐】:徧音遍。遍循,言难尽用也。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索隐】:案:名家流出於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必也正名乎”。案:名家知礼亦异数,是俭也;受命不受辞,或失其真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索隐】:赡音巿艳反。汉书作“澹”,古今字异也。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集解】:如淳曰:“‘知雄守雌’,是去健也。‘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去羡也。”绌聪明,【索隐】:如淳曰:“‘不尚贤’,‘绝圣弃智’也。”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集解】:张晏曰:“八位,八卦位也。十二度,十二次也。二十四节,就中气也。各有禁忌,谓日月也。”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索隐】:案:自此已下韩子之文,故称“曰”。土阶三等,茅茨不翦,【正义】:屋盖曰茨,以茅覆屋。采椽不刮。【索隐】:韦昭云:“采椽,栎榱也。”【正义】:采取为椽,不刮削也。食土簋,集解徐广曰:“一作‘塯’。”骃案:服虔曰“土簋,用土作此器”。啜土刑,【正义】:颜云:“簋,所以盛饭也。刑,所以盛羹也。土谓烧土为之,即瓦器也。”粝粱之食,【集解】:张晏曰:“一斛粟,七?米,为粝。”瓚曰:“五斗粟,三斗米,为粝。音剌。”韦昭曰:“粝,蹐也。”【索隐】:服虔云:“粝,粗米也。”三仓云:“粱,好粟。”【正义】:粝,粗米也,脱粟也。粱,粟也。谓食脱粟之粗饭也。藜霍之羹。【正义】:藜,似藿而表赤。藿,豆叶也。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正义】:以桐木为棺,厚三寸也。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索隐】:案:礼,亲亲父为首,尊尊君为首也。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集解】:服虔曰:“缴音近叫呼,谓烦也。”如淳曰:“缴绕犹缠绕,不通大体也。”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集解】:晋灼曰:“引名责实,参错交互,明知事情。”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正义】:无为者,守清净也。无不为者,生育万物也。其实易行,【正义】:各守其分,故易行也。其辞难知。【正义】:幽深微妙,故难知也。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正义】:任自然也。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集解】:韦昭曰:“因物为制。”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正义】:因时之物,成法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正义】:因其万物之形成度与合也。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索隐“故曰圣人不朽”至“因者君之纲”,此出鬼谷子,迁引之以成其章,故称“故曰”也。【正义】:言圣人教迹不朽灭者,顺时变化。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正义】:言因百姓之心以教,唯执其纲而已。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集解】:徐广曰:“音款,空也。”骃案:李奇曰“声别名也”。【索隐】:窾音款。汉书作“款”。款,空也。故申子云“款言无成”是也。声者,名也。以言实不称名,则谓之空,空有声也。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正义】:上胡本反。混混者,元气之濬也。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集解】:韦昭曰:“声气者,神也。枝体者,形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集解】:徐广曰:“在冯翊夏阳县。”骃案:苏林曰“禹所凿龙门也”。【正义】:括地志云:“龙门在同州韩城县北五十里。其山更黄河,夏禹所凿者也。龙门山在夏阳县,迁即汉夏阳县人也,至唐改曰韩城县。”耕牧河山之阳。【正义】:河之北,山之南也。案:在龙门山南也。年十岁则诵古文。【索隐】:案:迁及事伏生,是学诵古文尚书。刘氏以为左传、国语、系本等书,是亦名古文也。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集解】:张晏曰:“禹巡狩至会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间云禹入此穴。”【索隐】:越绝书云:“禹上茅山大会计,更名曰会稽。”张勃吴录云:“本名苗山,一名覆釜,禹会诸侯计功,改曰会稽。上有孔,号曰禹穴也。”正义括地志云:“石箐山一名玉笥山,又名宛委山,即会稽山一峰也,在会稽县东南十八里。吴越春秋云‘禹案黄帝中经九山,东南天柱,号曰宛委,赤帝左阙之填,承以文玉,覆以盘石,其书金简青玉为字,编以白银,皆?彖其文。禹乃东巡,登衡山,血白马以祭。禹乃登山,仰天而笑,忽然而卧,梦见绣衣男子自称玄夷仓水使者,卻倚覆釜之山,东顾谓禹曰:“欲得我山神书者,齐於黄帝之岳,岩之下,三月季庚,登山发石。”禹乃登宛委之山,发石,乃得金简玉字,以水泉之脉。山中又有一穴,深不见底,谓之禹穴’。史迁云‘上会稽,探禹穴’,即此穴也。”闚九疑,【索隐】:山海经云:“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泉,在营道南,其山九峰皆相似,故曰九疑。”张晏云:“九疑舜葬,故窥之。”寻上探禹穴,盖以先圣所葬处有古册文,故探窥之,亦搜采远矣。【正义】:九疑山在道州。浮於沅、湘;【正义】:沅水出朗州。湘水出道州北,东北入海。北涉汶、泗,【正义】:两水出兗州东北而南历鲁。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集解】:徐广曰:“峄音亦,县名,有山也。鄱音皮。邹、鄱、薛三县属鲁。”【索隐】:鄱本音蕃,今音皮。案:田■鲁记云“灵帝末,有汝南陈子游为鲁相。子游,太尉陈蕃子也,国人讳而改焉”。若如其说,则“蕃”改“鄱”,鄱皮声相近,後渐讹耳。然地理志鲁国蕃县,应劭曰邾国也,音皮。【正义】:邹,县名。峄,山名。峄山在邹县北二十二里,地近曲阜,於此行乡射之礼。括地志云:“徐州滕县,汉蕃县,音翻。汉末陈蕃子逸为鲁相,改音皮。田■鲁记曰‘灵帝末,汝南陈子斿为鲁相,陈蕃子也,国人为讳而改焉’。”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平西南夷,以为五郡。其明年,元封元年是也。”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集解】:徐广曰:“挚虞曰古之周南,今之洛阳。”【索隐】:张晏云:“自陕已东,皆周南之地也。”不得与从事,【正义】:与音预。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集解】:骃案:年表鲁哀公十四年获麟,至汉元封元年三百七十一年。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索隐】:博物志:“太史令茂陵显武里大夫司马迁,年二十八,三年六月乙卯除,六百石。”?史记【集解】:徐广曰:“?音抽。”【索隐】:如淳云:“抽彻旧书故事而次述之。”徐广音抽。小颜云:“?谓缀集之也。”石室金匮之书。【索隐】:案:石室、金匮皆国家藏书之处。五年而当太初元年,【集解】:李奇曰:“迁为太史後五年,適当於武帝太初元年,此时述史记。”【正义】:案:迁年四十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集解】:徐广曰:“封禅序曰‘封禅则万灵罔不禋祀’。”骃案:韦昭曰“告於百神,与天下更始,著纪於是”。索隐虞喜志林云:“改历於明堂,班之於诸侯。诸侯群神之主,故曰‘诸神受纪’。”孟康云:“句芒、祝融之属皆受瑞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索隐】:先人谓先代贤人也。【正义】:太史公,司马迁也。先人,司马谈也。‘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索隐】:按:孟子称尧舜至汤五百馀岁,汤至文王五百馀岁,文王至孔子五百馀岁。按:太史公略取於孟子,而杨雄、孙盛深所不然,所谓多见不知量也。以为淳气育才,岂有常数,五百之期,何异瞬息。是以上皇相次,或有万龄为间,而唐尧、舜、禹比肩并列。降及周室,圣贤盈朝;孔子之没,千载莫嗣,安在於千年五百乎?具述作者,盖记注之志耳,岂圣人之伦哉。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索隐】:让,汉书作“攘”。晋灼云:“此古‘让’字,言己当述先人之业,何敢自嫌值五百岁而让也。” 上大夫壶遂【索隐】:案:遂为詹事,秩二千石,故为上大夫也。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集解】:服虔曰:“仲舒也。”‘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索隐】:案:是非谓襃贬诸侯之得失也。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索隐】:案:孔子之言见春秋纬,太史公引之以成说也。空言谓襃贬是非也。空立此文,而乱臣贼子惧也。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索隐】:案:孔子言我徒欲立空言,设襃贬,则不如附见於当时所因之事。人臣有僭侈篡逆,因就此笔削以襃贬,深切著明而书之,以为将来之诫者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索隐】:公羊传曰“善善及其子孙,恶恶止其身”也。贤贤贱不肖,存,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集解】:张晏曰:“春秋万八千字,当言‘减’,而云‘成数’,字误也。”骃谓太史公此辞是述董生之言。董仲舒自治公羊春秋,公羊经传凡有四万四千馀字,故云“文成数万”也。不得如张议,但论经万八千字,便谓之误。索隐案:张晏曰“春秋万八千字,此云‘文成数万’,字误也”。裴骃以迁述仲舒所羊经传,凡四万四千,故云“数万”,又非也。小颜云“史迁岂以公羊传为春秋乎”?又春秋经一万八千,亦足称数万,非字之误也。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索隐】:案:弑君及奔走者,皆是失仁义之道本耳。已者,语终之辞也。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集解】:徐广曰:“一云‘差以毫釐’,一云‘缪以千里’。”骃案:今易无此语,易纬有之。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正义】:其心实善,为之不知义理,则陷於罪咎。被之空言而不敢辞。【集解】:张晏曰:“赵盾不知讨贼,而不敢辞其罪也。”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正义】:颜云:“为臣下所干犯也。一云违犯礼义。”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集解】:晋灼曰:“唯唯,谦应也。否否,不通者也。”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集解】:如淳曰:“受天命清和之气。”【正义】:於音乌。颜云:“於,叹辞也。穆,美也。言天子有美德而教化清也。”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集解应劭曰:“款,叩也。皆叩塞门来服从也。”如淳曰:“款,宽也。请除守塞者,自保不为寇害。”【正义】:重译,更译其言也。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集解】:徐广曰:“天汉三年。”【正义】:案:从太初元年至天汉三年,乃七年也。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正义】:太史公举李陵,李陵降也。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索隐】:案:谓其意隐微而言约也。【正义】:诗、书隐微而约省者,迁深惟欲依其隐约而成其志意也。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集解】:徐广曰:“在汤阴。”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正义】:即吕氏春秋也。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集解】:张晏曰:“武帝获麟,迁以为述事之端。上纪黄帝,下至麟止,犹春秋止於获麟也。”【索隐】:服虔云:“武帝至雍获白麟,而铸金作麟足形,故云‘麟止’。迁作史记止於此,犹春秋终於获麟然也。”史记以黄帝为首,而云“述陶唐者”,案五帝本纪赞云“五帝尚矣,然尚书载尧以来。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故述黄帝为本纪之首,而以尚书雅正,故称“起於陶唐”。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集解】:徐广曰:“颛顼,帝喾,尧,舜。”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索隐】:台音怡。悦也。或音胎,非也。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索隐】:应劭云:“有本则纪,有家则代,有年则表,有名则传。”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正义】:音薛也。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索隐】:案:豪即“崤”之异音。旅,师旅也。【正义】:穆公封崤山军旅之尸。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集解】:徐广曰:“严安上书,销其兵铸以为锺鐻也。”【索隐】:下音巨。鐻,钟也。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集解】:徐广曰:“宋义为上将,号庆子冠军。”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正义】:音殒。诸吕不台;【集解】:徐广曰:“无台辅之德也。一曰怡,怿也,不为百姓所说。”【索隐】:徐广音胎,非也。案:一音怡,此赞本韵,则怡怿为是。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集解】:徐广曰:“赵隐王如意,赵幽王友。”臣洞疑,【索隐】:案:洞是洞达为义,言所共疑也。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集解】:徐广曰:“一作‘云已’也。汉序曰:‘敞、义依霍,庶几云已’。”【索隐】:案:踵谓继也。“以”字当作“已”,“世”当作“也”,并误耳。云,已,也,皆语助之辞也。【正义】:言汉兴已来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能明其嗣,有司无所踵继其後,乃云彊弱之原云以世相代,不能有所录纪也。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集解】:徐广曰:“乐者所以感和人情。人情既感,则远方殊俗莫不怀柔向化也。”比乐书以述来古,【索隐】:案:来古即古来也。言比乐书以述自古已来乐之兴衰也。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索隐】:案:此律书之赞而云“非兵不强”者,则此“律书”既“兵书”也。古者师出以律,则凡出军皆听律声,故云“闻声效胜负,望敌知吉凶”也。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索隐】:黄帝有版泉之师,汤、武有鸣条、牧野之战而克桀、纣。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正义】:古者师出以律,凡军出皆吹律听声。律书云“六律为万事根本,其於兵械尤所重。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故云“司马兵法所从来尚矣”乎?太公、孙、吴、王子【集解】:徐广曰:“王子成甫。”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索隐】:案:忽者,总文之微也。翲者,轻也。言律历穷阴阳之妙,其间不容丝忽也。言“翲”,恐衍字耳。正义翲,匹遥反,今音匹沼反。字当作“秒”。秒,禾芒表也。忽,一蚕口出丝也。言律历相治之间,不容比微细之物也。五家之文怫异,【索隐】:怫音悖,一音扶物反。怫亦悖也。言金木水火土五家之文,各相悖异不同也。【正义】:五家谓黄帝、颛顼、夏、殷、周之历,其文相戾,乖异不同,维太初之元论历律为是,故历书自太初之元论之也。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集解】:徐广曰:“论,一作‘编’。”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集解】:徐广曰:“一云‘答应’。”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索隐】:维弊之行。上弊音“币帛”之“币”,钱也。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索隐】:杬巧,上五官反;下苦孝反。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集解】:徐广曰:“肖音痟。痟犹衰微。”【索隐】:案:徐广注肖音痟,痟犹衰微,其音训不可知从出也。今案:肖谓微弱而省少,所谓“申吕虽衰”也。【正义】:肖音痟。吕尚之祖封於申。申、吕後痟微,故尚父微贱也。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集解】:徐广曰:“缪,错也,犹云缠结也。权智潜谋,幽昧不显,所谓太公阴谋。”【索隐】:案:缪谓绸缪也,音亡又反。又谓太公绸缪,为权谋於幽昧不明著,谓太公之阴谋也。□正缪音武彪反。言吕尚绸缪於幽权之策,谓六韬、三略、阴符、七术之属也。番番黄发,【集解】:番音婆。毛苌云“番番,威勇武貌”也。案:黄发,言老人发白而更黄也。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集解】:徐广曰:“阚,一云‘监’。解,一作‘迁’。”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索隐】:谓王哙禅其相子之,後卒危乱也。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索隐】:案:系家云管叔名鲜,蔡叔名度,霍叔名处也。周公为盟;大任十子,【索隐】:太任,文王妃。十子,伯邑考、武王、管、蔡、霍、鲁、卫、毛、摐、曹是也。周以宗彊。嘉仲悔过,【正义】:蔡叔度之子蔡仲也。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索隐】:卫顷公也。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正义】:泓,水名。公羊传云:“宋与楚人期战於泓之阳,宋师大败,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礼,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集解】:徐广曰:“一云‘偃’,宋剔成君生偃。”【索隐】:上音逷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正义】:谓晋穆侯太子名仇,少子名成师也。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正义】:智伯,范,中行,韩,魏,赵。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正义】:楚庄王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正义】:吴越春秋云:“启使岁时祭禹於越,立宗庙南山之上,封少康庶子无馀於越,使祠禹,至句践迁都山阴,立禹庙为始祖庙,越亡遂废也。”案:今禹庙在会稽山下。文身断发,鼋鳝【索隐】:蚖鳝、元鼍二音。与处,既守封禺,【集解】:徐广曰:“封禺山在武康县南。”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正义】:衰,楚为反。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正义】:周失其道,至秦之时,诸侯力事乎争强。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正义】:游,楚王交字也。祖,高祖也。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正义】:谓祝午也。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正义】:谓华山之西也。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集解】:徐广曰:“一作‘襄’。”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集解】:徐广曰:“苞,一作‘施’。”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集解】:徐广曰:“一作‘坏’。”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集解】:徐广曰:“以,一作‘反’。太史公讥平原曰‘利令智昏’,故云争冯亭反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集解】:徐广曰:“卼音逅。”【索隐】:卼,火候反。卼,辱也。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集解】:徐广曰:“隄塘之名也。”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索隐】:蒯成,上音裴,其字音从崩邑,又音浮。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集解】:徐广曰:“吴王之王由父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集解】:徐广曰:“今之永宁,是东瓯也。”葆守封禺【索隐】:上音保。言东瓯被越攻破之後,保封禺之山,今在武康县也。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集解】:徐广曰:“一作‘莫’。籓音普寒反。”葆塞为外臣。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集解】:徐广曰:“一作‘慨’。”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集解】:徐广曰:“一云‘不慨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索隐】:案:日者传云“无以知诸国之俗”,今褚先生唯记司马季主之事也。所用。欲循【集解】:徐广曰:“一作‘总’。”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索隐】: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其书既亡,无以纪其异。今褚少孙唯取太卜占龟之杂说,词甚烦芜,不能裁剪,妄皆穿凿,此篇不才之甚也。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集解】:如淳曰:“刻玉版以为文字。”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集解】:如淳曰:“章,历数之章术也。程者,权衡丈尺斛斗之平法也。”瓚曰:“茂陵书‘丞相为工用程数其中’,言百工用材多少之量及制度之程品者是也。”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索隐】:盖,姓也,古合反。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索隐】:案:此天官非周礼冢宰天官,乃谓知天文星历之事为天官。且迁实黎之後,而黎氏後亦总称重黎,以重本司天,故太史公代掌天官,盖天官统太史之职。言史是历代之职,恐非实事。然卫宏以为司马氏,周史佚之後,故太史谈云“予之先人,周之太史”,盖或得其实也。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索隐】:案:旧闻有遗失放逸者,网罗而考论之也。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索隐】:案:并时则年历差殊,亦略言,难以明辩,故作表也。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索隐】:案:兵权,即律书也。迁没之後,亡,褚少孙以律书补之,今律书亦略言兵也。山川,即河渠书也;鬼神,封禅书也,故云山川鬼神也。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集解骃案:汉书音义曰“象黄帝以下三十世家,老子言车三十辐,运行无穷,以象王者如此也”。【正义】:颜云:“此说非也。言众星共绕北辰,诸辐咸归车,群臣尊辅天子也。”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索隐】:己音纪。言扶义倜傥之士能立功名於当代,不後於时者也。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索隐】:案:桓谭云“迁所著书成,以示东方朔,朔皆署曰‘太史公’,则谓‘太史公’是朔称也。亦恐其说未尽。盖迁自尊其父著述,称之曰‘公’。或云迁外孙杨恽所称,事或当尔也”。序略,以拾遗补?,集解李奇曰:“六?也。”【索隐】:案:汉书作“补阙”,此云“?”,谓补六义之阙也。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索隐】:迁言以所撰取协於六经异传诸家之说耳,谦不敢比经?也。异传者,如子夏易传、毛公诗及韩婴外传、伏生尚书大传之流者也。整齐百家杂语,【正义】:太史公撰史记,言其协于六经异文,整齐诸子百家杂说之语,谦不敢比经艺也。异传,谓如丘明春秋外传国语、子夏易传、毛公诗传、韩诗外传、伏生尚书大传之流也。藏之名山,副在京师,【索隐】:言正本藏之书府,副本留京师也。穆天子传云“天子北征,至于群玉之山,河平无险,四彻中绳,先王所谓策府”。郭璞云“古帝王藏策之府”。则此谓藏之名山是也。俟後世圣人君子。【索隐】:以俟後圣君子。此语出公羊传。言夫子制春秋以俟後圣君子,亦有乐乎此也。第七十。【集解】:骃案:卫宏汉书旧仪注曰“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後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集解】:骃案:汉书音义曰“十篇缺,有录无书”。张晏曰“迁没之後,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已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蒯列传。元成之间,褚先生补阙,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列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索隐】:案:汉书曰“十篇有录无书”。张晏曰“迁没之後,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将相表,三王世家,日者、龟策传、傅靳等列传也”。案:景纪取班书补之,武纪专取封禅书,礼书取荀卿礼论,乐取礼乐记,兵书亡,不补,略述律而言兵,遂分历述以次之。三王系家空取其策文以缉此篇,何率略且重,非当也。日者不能记诸国之同异,而论司马季主。龟策直太卜所得占龟兆杂说,而无笔削之功,何芜鄙也。 【索隐述赞】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