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代的书法风格
一、欲纵还敌的古案风采 —睡虎地案简隶书萌生于草篆之中,这从战国的《仰天湖楚简》、《望山楚简》、《信阳楚简》中已有迹象可证。这些都是楚国手写体篆书。秦国手写体大篆作品至今尚未见实物,可以推想在其草率的大篆作品中必定也是如此,甚至隶变迹象更甚于其他六国。我们现在所见到的《青川木犊》,为秦武王二年(前309)的作品,已大体为比较统一的古隶面目,只是隶体的典型波碟和挑笔形态尚未形成。而《睡虎地秦简》的体貌及其笔法与《青川木犊》适相衡接,正是在其基础上更进一步趋于完善。从年代上看,《睡虎地秦简》的书写年代上起战国末年.卜迄秦始皇’三十年(前217),即秦始皇统一全国后的第五年。这一批秦简正可与《青川木犊》先后排比研究。 《睡虎地秦简》(图15)的简文内容分为.秦律杂抄.、“效律.、“语朽”、“法律答问’、“秦律十八种.、“封诊式’、“编年纪,等部分,共1100余枚。大多出自一个名日 “一喜’的文职小吏的笔下。喜。姓氏不详,生于秦昭襄王四十五年(前262),卒于秦始皇三十年 (前217)。青年时从军,参加过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战争。后转人官府任文职小吏,历任安陆令史、耶令吏等。司掌律令刑事,隶辖南郡。卒葬云梦睡虎地。这一大批简策的出土,使他的书名也昭然于天下。汉代以前.书史上虽记载着许多著名书家,但只知其名,无法定其作品,《睡虎地秦简》及其书者如此清楚,恐怕在中图书法史上是最早的一例了。 这一批秦简非一时所书,其年代跨度大,故其书风也不尽一致。大致说来,《秦律十八种》、《秦律杂抄》、《效律》的书法笔势端正或略向右上方仰侧,结体较为匀称,用笔不激不厉,稳健沉厚;《法律答问》则尤强化其横向取资.字形大小也较统一,用笔如扁笔横侧过,纵平铺,粗细对比鲜明,行笔爽畅;《封诊式》的书法向右下方倾侧取势,比较特别,而且运笔迅疾洒脱,结体灵巧多变,神采飞扬.但总体说来.《睡虎地秦简》具备了完整意义上的古隶体式,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其横画与捺画的波碟形态和勾超 (向左与向右的)笔画、挑画形态已形成,并且篆书构成的形体较《青川木犊》大为减弱,顺应隶势,写起来顺畅得多,从而成为古隶的典型体貌。此外,还应着重指出的一点是.这一批竹简的字形尺寸仅六七毫米见方,却写得那么结实而灵动,即使放大数倍欣赏,也不得不为其雄浑舒畅所叹服。这或许也正是从大篆古体中脱胎而出的古隶所具有的合乎时代精神的风采吧!二、正襟危坐的天子风度 —秦刻石小篆 在刻铸铭文系统中,庄重规整一路的篆书风格经《石鼓文》演进到秦代,以刻石小篆的体貌为终极. 秦始皇以其雄才大略,尽并兼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并为了巩固其统治,在上实行中央集权,同时与之相应地下令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所谓统一文字,即统一在当时作为正体广为使用的篆书,以秦国流行的篆书(即西周描文)为基本,吸取六国古文中的合理成分,废弃其繁杂成分,经垂相李斯等人整理、改造,成为天下人共同遵用的小篆。晋·卫恒《四体书势》中说:“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所书。’这里即说到秦始皇于二十八年(前219)巡视泰山、琅娜、峰山和三十七年(前210)巡视会稽时所立小篆刻石.这些小篆作品皆出白李斯之手。我们从现存《泰山刻石》、《琅玡台刻石》的原拓残本可了解到李斯所写这些小篆作品不仅字之构造统一,而且书法风格规整端庄至极,具体表现在笔画圆匀一律,结体尽对称均等之能,章法亦整齐无稍懈。体态呈长方形,几乎字字合乎二比三的比例,笔画圆转处如钢筋弯曲,力度内凝,一副肃穆庄严的面孔。某些偏旁构造对称的字,如“本“、“林“、“宗,、“言,等,正看反看皆完全一样。这使我想起过去有的商店的玻璃门(左右两扇对开式)上用小篆体恭谨地写着一副对联,联语中每一个字均为绝对对称的结构,正看反看皆为正。这是一种极其静穆端庄的美,这种美也只有这种小篆可以表现得出来。对视着《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使我们似乎看到了秦始皇那种正襟危坐、目空一切的威严形象。这种极端规整风格的形成,是笨于社会生活中庄重用途的需要,并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同时也是秦始皇强化中央集权统治的威严气象的艺术的反映。 其他秦小篆书迹,如《秦十二字瓦当》(文为“维天降灵,延元万年,天下康宁,》即不复有这种气象,而表现为轻松婉畅、雅逸可爱的风格。 三、随意天成的意外之美 —权量诏铭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全国范围内确立了主义的中央集权制度,并在,经济、文化诸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重大改革.其中包括统一度量衡、货币和文字。作为统一度量衡的具体措施.即在标淮的度最衡器上.加刻一道诏书,颁行全闰作为统一的标准。这种诏书有的直接刻在权最上,有的则是把诏书刻在铜板上,再将铜板嵌在权最上。这就是吴大激所谓的“诏版”。这一政策的颁布实施.不仅统一了度4L衡,同时又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秦篆书法的实物资料。 这些实物,给我们展示了秦篆书法风格的另一大系—髓意性风格类型,它与《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为代表的着意性风格类型形成两极对比。刻石的小篆朽法,无论其点画用笔、结体布局皆均称规整至极,全篇看来,扰如均齐规整的四方连续图案,堪称秦篆法度的最高度体现。这是理性表现的最高境界,是着意经营之美的最高典范。它既体现着秦始皇至高无上的权力意志,又体现着李斯等上层士大夫书法的最高水平。而作为民间广泛使用的权量器上所刻诏铭书法,出自中下层一般善书善刻者之手,他们有一定的书法素养.但因平日应付生活实用,并不着意讲究,因此在诏铭上的表现则是随手刻来,不计工拙。有的诏铭甚至草率至极.不成字形,可能是毫无书法基础者所刻,只是勉强应付实用而已。可见当时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政策的普及程度了。 在众多的诏铭中,数《中国美术全集·书法篆刻编·I》图版三三的《诏版》(图16)为最佳。这块《诏版》的外形近干三比二的长方形,直式,四隅有孔。秦始皇二十六年诏文即满布在这长方形之内。通篇无行距,也无字距,字的人小、宽狭变化悬殊,字与字间.有的紧接,有的远离,相互交错、排让,一任自然。但因共随手刻来.一气贯下.虽无约束.但其连贯节律造成章法上每行中皆隐含着S,形的内在流动线.不受阻隔。设想不到的种种妙趣随势而生,这是作者艺术天性和真意的白然流露,毫无故作之感。看得出.作者有较好的书底.尽管随意下刀,姿态万千,但其内在基本构架却是平正的,所以不至怪野失调,这与某些诏铭的缺乏书底、草率失调的景象有着本质的区别。属于艺术意义上的“随意”,并非“任意”,它是建立在一种艺术所特定的基本功素养基础之上的。得法而不囿于法,使理性的“法”与天性的“情”相互交融而物化为艺术作品,在这样成功的“随意”型的艺术作品中,法是天性得到充分艺术表现的形式美成因,它对作者的性情不是消极地约束,而是积极地挥发。上述这件《诏版》正是这样杰出的作品,它与《泰山刻石》振态着秦小篆书法的两极风格。